我們要把自己活成什麼? — 我看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謝德慶「做時間」

Evonne Tsai
6 min readOct 22,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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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威尼斯旅遊,正好威尼斯雙年展正在展出台灣行為藝術家謝德慶的作品--「做時間」,這是台北美術館與威尼斯雙年展的合作展覽,在異鄉看到台灣的展覽,當然要去看一下。

(圖片來源:劉德慶「做時間」展覽拍照)

謝德慶是台灣藝術家,在1976年偷渡到美國紐約,經過一番生活與生存的掙扎過後,思考時間以及勞動的意義,決定以這樣的思考來做行為藝術。做為行為藝術家,他在美國藝術界原本是邊緣中的邊緣,之後作品突然被發掘,我們才有機會看到他的作品。

「打卡」與資本主義的異化

一開始很有印象的作品是「打卡」:他穿著工作制服,在一年中的每一天,每一小時,打卡,並把自己的樣子紀錄下來。為了打卡,他的時間被切割,睡眠被中斷,且不能離開工作室太遠,到一年的最後他已經雙眼無神、意識渙散,可以看到就是在諷刺現代人打卡上班,打卡下班,再打卡上班,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無法離開工作的生活。

圖片來源:劉德慶「做時間」展覽拍照

接著,展覽把一整年的照片以一秒24張播放,一天就是一秒,365秒,六分多鐘就播完了,但可以看見只有頭髮身體的變化,成為時間的刻痕,其他什麼都沒留下,什麼都沒有改變,時間變得重複、瑣碎、切割,變成一格一格的格子,生存只為填格子,讓人不寒而慄。

圖片來源:劉德慶「做時間」展覽拍照

「戶外」與移民處境

另外一個行為藝術是「戶外」:謝在紐約街頭待一年,不進入任何室內,甚至連遮蔽物都盡量不找,簡單地說就是在美國街頭做一年的流浪漢,還要藉由不找遮蔽處的方式,進一步把自己的安全感完全剝奪。

那可是美國紐約街頭,危險且冬天很冷,他甚至要在別人的車子停車之後躲在旁邊睡覺,藉著餘溫取暖。尤其他的非法移民身分,只要被警察捉到就遣返回國了,語言又不太通,又是黃種人,可以說是把自己推到邊緣的邊緣。中間他被趕過,被揍過,卻因為身上帶著防身的雙節棍被移送,接著就是獨自面對美國公權力,擔心被遣返,抉擇自己的創作是否中斷,還好最後法官放了他一馬,讓他繼續他的行為藝術創作。

這樣流離的過程讓人想到台灣新移民的處境,沒身分,沒錢,沒家,沒歸屬,被社會歧視、流放,不被社會安全網保護,甚至活在其陰影當中,尤其剛看完台灣警方查緝逃逸移工,開九槍導致逃逸移工傷重不治的新聞與討論,更讓人對這處境心有戚戚焉。

以下是他每天詳細把他的軌跡、當時的氣溫、他的花費記錄下來的地圖牆。

圖片來源:劉德慶「做時間」展覽拍照

「繩子」與關係的羈絆

另外一件印象深刻的行為藝術是「繩子」,他把自己和另外一個女性藝術家綁在一起一整年,但不能碰觸到對方,謝德慶說這是他所有行為藝術裡最苦的一個,比之前兩個還痛苦,因為兩個人必須去習慣對方的生活,犧牲私人空間,中間有任何吵架不滿,也都無法離開對方,甚至中間女藝術家的親人病危,因為綁在一起的關係,也無法時時照顧親人,據導覽員介紹,兩個人都快崩潰差點放棄。

原本沒有太大感覺,直到跟老公在旅途中吵了一架,但發現自己在這旅途中還是要跟老公繼續行程,才驚覺這…….簡直在講婚姻阿!或是一切你想脫離,卻因為羈絆或是情感枷鎖而無法跳脫的關係,你必須配合對方的行動,犧牲、妥協、忍耐,甚至切斷自己原本熟悉親密的親人關係(結婚「出」嫁不也是如此?),來與對方配合,習慣一段新的關係。

圖片來源:報導者《藝術/生活 一年行為表演:1983–1984》,簡稱《繩子》(Rope Piece),紐約。(© 謝德慶與琳達.蒙塔諾 藝術家及尚凱利畫廊提供)

三件行為藝術,講異化與疏離、講無意義的重複、被打卡機異化切割、時間的刻痕與生命的虛無、移民流離的困境、關係的枷鎖,很巧的是,在威尼斯展出的地點正好是一座舊監獄,更是強化了那意象。 策展人Heathfield也說:「對一位能坦蕩面對活在所謂社會邊緣的生命本質,深刻體悟『生命刑期』(doing time)意涵及代價的藝術家而言,威尼斯總督宮前屬監獄普里奇歐尼宮邸,提供了一個不言而喻的絕佳展覽場域。

謝德慶簡直是用生命在做藝術,在用生命在證明生命的無意義,我一方面覺得,他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這樣的極限,又覺得現代人不也是如此?而且還不像他有一年的盡頭⋯⋯

我要把自己活成什麼?

他以這樣的極限揭露了這些現實,讓我看完之後,會在日常風景中眼前突然跳出他行為藝術的某個畫面與對自己的質疑,導致我在浪漫水都威尼斯看到的只有人生的重複與無意義,不停問自己,我要把自己活成什麼?

不過,在之後的羅馬行,我看到千年前的宏偉建築物成為廢墟,但依然佇立在我眼前,我看到過去與現代交融在同樣的風景當中,人們在其中穿梭著,我又體認到,即使每個個人都是這樣重複無意義的生活,被關係羈絆,被社會流放,但是眾人在一起,卻連結成了社會,社會成就了文化與文明,眾人的移動,就像兩人三腳,也許跌跌撞撞,也許看似無意義,難以前進,但也許還是會走到某個地方吧?

而人類之所以是人類,也許也是因為我們會反思,時間是什麼,我們要把自己活成什麼?然後步履蹣跚與其他人類一邊掙扎一邊一起前進吧?也或許,如謝德慶說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時間過完」,好好地過自己的時間,就是生存最大的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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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nne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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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Evonne Tsai

財金人,科技人,行銷人,商業思維學院產品課程主理人;十餘年產品行銷與管理經驗,Mail: evonnetsai417@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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